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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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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“茜卡,茜卡!快醒醒!”

他抓住茜卡莉娜的肩膀用力搖晃,卻不見她有醒來的跡象。

念力使茜卡莉娜的身體飛速失溫,來不及多做思考,酷拉皮卡抱住了茜卡莉娜,嘗試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。

可是沒用。

誓約的力量不容置疑。

酷拉皮卡握著她的手腕,眼睜睜看著那點微微泛起的血色再次衰敗下去。

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盤旋:

——這一次,若她離去,那便是永別了。

酷拉皮卡用力咬緊嘴唇,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開來。

茜卡,你到底立下了什麽誓約?

他顫抖著將茜卡莉娜抱得更緊了一些,將自己埋在她的脖頸間,在她耳邊輕聲念起窟盧塔族的祈禱詞。

“天上太陽,地上綠樹,”

“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,”

“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,”

氣息不穩,聲音低啞到不像是自己的。

“陽光及月亮照耀我們的四肢,”

“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,”

“將此身交給吹過大地的風,”

拜托了,請不要離我而去;請不要讓我得而覆失。

“感謝上天賜予奇跡與窟盧塔族土地,”

“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,”

“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,”

“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,”

拜托了,請將我的祈禱傳達給她。

“請您永遠讚美窟盧塔族人民,”

“讓我們以緋色的火紅眼為證。”

——請您護佑我們的祭司。

……

-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”

“庇護窟盧塔族不受侵害,維護窟盧塔族內和平,守護窟盧塔族傳承不斷。”

14歲的茜卡莉娜規規矩矩地坐在族長的桌前,垂眸看著那個煥然一新的藤冠。

據族長說,藤冠從窟盧塔的出現起就開始傳承,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。

當她打開盒子時,看到的還是一個渾身布滿裂紋,近乎就要被風幹的古舊藤冠。但在茜卡莉娜將它小心翼翼地捧起之後,便枯木逢春,藤條陡然變得柔韌飽滿,像是剛剛編成的一般。

族長的話語還在繼續:

“因此,祭司會擁有強大的力量,同時也會被更加嚴苛的規則限制,我們將這些規則稱為誓約,如果違反誓約,就會死亡。”

她驀然擡起頭,打斷了族長的講述。

“族長爺爺,如果我成為祭司,這股力量真的能讓我開啟火紅眼嗎?”

“放心吧,一定可以,每任祭司都是由火紅眼殘缺的人來擔任的。”

並未對茜卡莉娜打斷他表現出不滿,族長更加詳細地解釋道:

“說實話,在你拿起藤冠之前,我也無法確定你是否真正擁有火紅眼,但既然藤冠回應了你,那就不會錯。”

聞言,茜卡莉娜一點點握緊了藤冠,目光不再猶豫:

“好,我會做的。”

“別急,先聽我把話說完。”

族長朝她擺了擺手,接著豎起一根手指:

“第一條誓約:永遠不能離開窟盧塔族地。

…………

……”

熟悉的念力在周圍湧動,茜卡模糊的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屬於她的身體。

體溫在流逝,她正在緩步走向死亡。

她是知道的,這是自己立下的誓約,她比誰都要清楚。

這也是為什麽在酷拉皮卡學會念之後,她就再也不肯主導身體的原因。

記憶在混亂的重現,不同時間節點的片段在她眼前閃過,她從上空俯瞰這這些記憶。

族中快樂祥和的日子;愛自己的母親;對自己很熱情卻對母親冷淡的族人們;向母親道歉的族人們;族長布置的作業與任務;領著酷拉皮卡和派羅玩耍的日子……

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發少女的記憶,說著不知名的語言,不是通用語也不是窟盧塔族語,但是茜卡莉娜卻能理解意思。

這也是……我?

女孩兒趴在床上,點開手機上的軟件,看起了影片,然後茜卡莉娜在手機的屏幕中看到了小傑。

酷拉皮卡、雷歐力、奇犽都陸續出現。在屏幕中發生的事情,在這個世界也真實發生過,只是,其中不包括她自己。

是我的前世?

茜卡莉娜想:

這很不錯,要是能知道未來的事情,就能提前做出對應的措施了。

可是……

“……你為什麽沒能早點想起來呢? ”有聲音在她耳邊絮語,她自己的聲音。

“如果早點想起來的話,就能回避大家的死亡了吧。這是你(我)的記憶,不是嗎?”

屬於她的聲音不斷詰問。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,你(我)應該更加優秀、更加強大才對。”

“那天晚上,如果你(我)做的更好的話,大家就能活下來了吧?”

“那天晚上,如果我做得更好的話……”

記憶上湧。

茜卡莉娜是被騷亂驚醒的。雜亂的腳步聲、哭喊聲、怒罵聲充斥在她的耳畔,茜卡莉娜強壓下心頭難以言喻的心悸推開房門。

屋外火光沖天,硝煙彌漫。焰色倒影在她瞳孔中,為灰藍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惴惴不安的橘色。

莫大的恐懼與愧疚從背脊湧出,迅速將其淹沒,她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,滿眼茫然。

探尋、阻止外敵尋找到窟盧塔族地是祭司職責的一部分。

她搞砸了。

“族長!茜卡莉娜在這裏!!”

族內的栗發青年舉著火把向她跑來,向身後大聲喊道。

他的名字……叫納爾克。

“太好了,你沒事。”

納爾克跑到茜卡莉娜面前,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,緊接著將手中的火把塞進她手中:

“族長讓你去族內祭壇,你快走,我們會保護你的。”

在他身後,族長姍姍來遲,血液從他的額角留下,將他引以為傲的白胡子染得通紅。

同樣被染紅的,還有族長與納爾克的雙目。

“茜卡莉娜,祭壇上的神紋連接著窟盧塔族地地脈,會增強你的念能力,你要在那裏盡快完成術式,將入侵者全部傳送出族地,明白了嗎?”

茜卡莉娜看著他們,最終還是惶惶不安地點了點頭。

“記住,無論發生什麽事情,無論我們怎麽樣,都不能停止編織術式。”

族長和納爾克最後看了她一眼,接著便義無反顧地沖向了火光最盛處。

祭壇在族地最深處,此處還未收到波及,夜色依然寧靜,灌木叢生。

茜卡莉娜舉著火把拼命奔走。

她努力平覆著呼吸,站上祭壇,眼中終於燃起了瑰麗的緋色。她閉上眼睛,隨著在心中默念的詞句,法陣在她手中緩慢展開。

與此同時,在幻影旅團的每個團員腳下出現了一個同樣的未完成的法陣。

庫洛洛瞥了一眼這個尚未完成的法陣,立刻將這個施術者定為了第一目標。

耳邊傳來一聲近在咫尺的悶哼,隨之而來的是大量液體落地的聲音,鼻尖傳來血腥為。

茜卡莉娜心神一震,忍不住睜開眼睛。

納爾克倒在她前方的空地上,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穿著漆黑鬥篷的矮小男人,他踩著納爾克的屍體,面無表情地將長劍抽出。

然後他擡起暗金色的雙眼,眼神接觸的一剎,把柄銀色的利刃沒入了茜卡莉娜的身體。

未完的法陣隨之破碎,與此同時,茜卡莉娜眸中的緋色也就此消散。

在感官全部消失之前,茜卡莉娜聽到那個男人用通用語呢喃了一句什麽。

他說的是:

“嘁,不是紅色的。”

-

…………

……

我為什麽沒有更加努力,我為什麽不能更加冷靜,為什麽沒能變得更值得依靠。

我本應可以拯救大家的。

我什麽都沒做好。

對不起,對不起,對不起。

對不起。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”

在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念禱詞。

如今我打破了決不能違反的誓約,已是瀆職。

我願與大家一起逝去,向大家懺悔我的過錯。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”

是誰的聲音,念禱詞的時候顫抖成這樣?……在哭嗎?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”

……本家?

“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”

……酷拉皮卡!

這個名字在茜卡莉娜腦海中炸出一絲清明。

對了,酷拉皮卡還活著,我不能讓他孑然一身,被留下的人太痛苦了……我不能,讓他一個人留在此岸!

祭司的職責是保護窟盧塔族。

所以縱使現在悲痛欲絕,縱使未來步履維艱,我也要活下去,與他一起。

……昔日的族地上已無窟盧塔血脈,因而有窟盧塔族人在的地方,就是窟盧塔族地。

背負著巨大的痛苦,她堅定地向自己宣告,向自己曾立下的誓約宣告。

洶湧的念力漸漸平息,茜卡莉娜從長久的沈眠中醒來,她虛弱地擡起的手臂,輕輕地回抱住酷拉皮卡。

這一刻他的顫抖停止了。

要說些什麽安慰他才行。

這麽想著,茜卡莉娜張開唇瓣,在發出聲音的那刻,卻呼出一口戰栗的氣息:

“本家……酷拉皮卡,我活下來了。”

“……為什麽是我活下來,大家都、在我眼前……我應該保護他們的!我應該要保護他們的啊!”

在這五年間一直壓抑著的情緒通過自己的聲音宣洩而出,她攥著酷拉皮卡胸口的衣服,泣不成聲:

“對不起對不起,我應該做的更好的,如果我更加優秀的話就不會……對不起我辜負了大家,對不起……”

酷拉皮卡楞了楞,隨後輕柔的抱住了茜卡莉娜,讓她靠在自己肩上,伸手撫摸她柔軟的金發

“不是的,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這麽說著,他微微垂下眼眸。

酷拉皮卡能理解她,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時期:被痛苦灌滿,分不清是非對錯。只是一味自責,認為自己什麽都沒做,認為自己不配活下來。

後來,他在某本書上看到了這種心理障礙的正式名稱——生還者綜合征。

然而直面過這一切的茜卡,身為祭司的茜卡,只會比他當時還要嚴重。

當時,茜卡也曾拼命地安慰過他,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告訴他:這不是你的錯。

酷拉皮卡輕輕拍著她的背脊,溫下嗓音安撫她。恍惚間,話語似乎與五年前的茜卡重疊起來。

“罪該萬死的是幻影旅團,絕對不是你,不是努力去救大家的你。”

「該受到懲罰的是那群強盜,不是你,沒有人怪你不在族內。」

“我族的人們都是很溫柔的,沒人比你更加清楚了吧?所以不要把他們想得那麽壞啊,他們一定會為你的覆活感到高興。”

「族人們都是很溫柔的,你一定是知道的吧?不要把我們想得那麽小心眼兒啊,我們都很慶幸你的存活。」

“你能活下來我很高興。”

「你能活下來我很高興。」

少年安撫著抽泣的少女,哭聲在這方寸之地中漸漸隱去。

你哭吧,面對痛苦時,比起不去想不去看將它藏在心底,更能安慰你的,是把它表達出來。所以盡情悲傷吧,聲嘶力竭的哭泣吧。

海潮漲起來了,海潮退下去了,你的聲音將漸漸淹沒在風裏。

——在那之後,你就不會再哭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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